衍塘和霽長意一同在這個宅子裏住了好幾天，卻從來沒有看見過這個宅子的男主人。

溫夫人從一開始的若無其事，後來也隱隱露出了幾分擔憂，不停地差人出去詢問，但是都沒有下落。

衍塘經過這幾天的修養，已經可以正常走路了，主要還是靠了他芥子袋裏不少的靈藥。

衍塘坐在房間裏，看著外面盛放的梅花，有些出神。

如果這不是一個秘境，其實在這裏一直待著也挺好。

不用去思考怎麽面對淩陜，也不用去思考該怎麽保住自己和霽長意的性命。

衍塘目光一閃，餘光看到了門口探出腦袋的小孩兒，頭頂還有些小碎發，看著毛茸茸的一片。

這小孩兒這幾天倒是來得勤，應該是這宅子裏也沒有什麽好玩的，來了兩個生人，讓小孩兒忍不住好奇。

小孩兒眼睛滴溜溜的轉了一圈，似乎是在找什麽。

衍塘覺得好笑，撐著下巴，朝著他招了招手，“放心吧，霽長意不在。”

霽長意傷好了，便開始出去在宅子裏打探地形，尋找陣眼。

小孩兒聽到這話，果然眼睛一亮，跑到了衍塘身旁，仰著頭，眸子幹凈明亮，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，“哥哥，要不要出去玩兒？”

衍塘看了看外面的天氣，風雪過去之後，這幾天天氣都還算不錯，“玩兒？”

小孩兒指了指院子，眼神希翼，“去看梅花。”

衍塘一噎，心想坐在房間裏不也能夠看到梅花嗎？

小孩兒扯了扯衍塘的袖子，帶著希翼，“哥哥去嗎？”

衍塘看著小孩兒的模樣，神情有些恍惚，像是想到了什麽，但很快又回過神來，笑著拍了拍小孩兒的腦袋，“行，走吧。”

他在房間裏坐了好幾天了，也該出去走走了。

小孩兒咧嘴一笑，小臉白凈，拉著衍塘往外走。

衍塘卻發現小孩兒帶著他走的，並不是院子裏的那一片梅花，而是更偏僻的方向。

衍塘有些疑惑，“去哪兒？”

小孩兒回頭眨了眨眼，“哥哥你過來就知道了。”

衍塘看著小孩兒的後腦勺，沒有多問。

也不害怕會出什麽事。

這是秘境，如果秘境裏的人想要對他們做什麽，隨時都可以，況且出手也不見得是一件壞事。

還能讓他們知道更多的線索。

沒走多久，小孩兒就停下了腳步，獻寶一樣的指著不遠處的一片紅色，“哥哥看！”

衍塘擡眸看過去，入眼處的鮮紅讓他一怔。

那是一整片的梅花，盛放在白雪當中，陽光從樹葉間投下，更是嬌艷欲滴。

這樣一比，院子裏那一片梅花，實在是不夠看了。

小孩兒已經擡腿跑到了梅林當中，開心的轉了個圈，“哥哥快看，好不好看？”

衍塘走了過去，擡手撫了撫梅花的花瓣，輕聲道：“好看。”

不知為何，這片梅花，讓他心裏多了一絲說不出的感覺。

讓人莫名歡喜，莫名溫馨。

小孩兒彎著眉眼，“這片梅花，全部都是爹爹給娘親種下的。”

衍塘一楞，“你爹爹？”

小孩兒點頭，似乎只是提起那個人，便歡喜的不行，“我爹爹是世界上最好的人，爹爹每次出門，都會給我和娘親帶禮物，爹爹……”

小孩兒似乎在思考該怎麽描述，可是他年紀太小，想了半天，只總結了一句話，“反正爹爹很好！”

衍塘沒忍住，笑了起來，彈了一下小孩兒的額頭，“你這麽喜歡你爹爹？”

小孩兒用力點頭，眼睛裏滿是光彩，“喜歡！”

衍塘找了個幹凈的地方，靠著樹幹坐了下來，小孩兒也坐到了衍塘身旁，睜著明亮的眼睛，“哥哥，你的哥哥對你好嗎？”

衍塘楞了一下，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哥哥是誰，哂笑。

“還行……”衍塘頓了頓，想到了霽長意的模樣，話音一轉，“挺好的。”

小孩兒神情羨慕，“我也想要有一個哥哥或者弟弟，我也會對他很好的。”

衍塘拍了拍小孩兒的腦袋，“你有了兄弟可能就不會覺得羨慕了，會有人和你爭寵，還有人和你搶東西，還會有人和你吵架打架，可煩了。”

小孩兒卻沈默了一會兒，低頭，露出些失落。

“可是我就不用一個人等著爹爹回來了。”

衍塘一楞，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。

一個人漫無盡頭的等待。

他並不陌生。

所以他什麽都說不出口。

衍塘頓了頓，突然一掌拍在了樹幹上，上面的積雪紛紛揚揚的落了兩人一頭一臉。

衍塘翻身起來，嬉笑一聲，迅速做了一個雪球，揮手丟出去，砸在小孩兒身上，露出了一個明亮的笑容，“打雪仗啊。”

小孩兒眨了眨眼，似乎還有些怔楞，直到第二個雪球砸在他腦袋上，他才反應過來，也爬了起來，滿臉歡喜，笨拙地朝著衍塘丟了一團雪。

衍塘閃身躲開，小孩兒咧嘴一笑，露出了兩顆小犬牙，發髻早就亂了。

兩人鬧騰了許久，直到衍塘身子一歪，栽在了雪地裏，這才停了下來。

兩人氣喘籲籲躺在雪地裏休息。

小孩兒眼睛亮亮的，“哥哥，你會一直在這裏嗎？”

衍塘一楞，扭頭看了一眼小孩兒的眼睛，勾了勾唇，伸手揉了一把小孩兒人腦袋，“不會。”

小孩兒楞住了。

“哥哥還有大事要去做，不能一直留在這裏。”

衍塘看著梅花樹枝間的天空，偏過頭，看著小孩兒，“況且這世界上沒有任何人會一直陪在你身邊，你會不停地和許多人相遇又分別。”

小孩兒看著衍塘，雖然懵懵懂懂，並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，卻莫名覺得心裏有些難受。

衍塘從雪地裏翻身起來，然後朝著小孩兒伸出手，背對著陽光，露出了一個笑容，“走吧，回家。”

小孩兒怔怔的看著衍塘，突然也笑了，用力點頭，握住衍塘的手，“嗯，回家！”

一大一小慢慢的走回了宅子。

霽長意已經在房內等著衍塘回來了，看著衍塘還牽著小孩兒，微微皺眉，“你去哪兒了？”

衍塘捂唇輕咳，“到處走走。”

小孩兒看了一眼霽長意，扯著衍塘，顯然有些緊張，“我帶哥哥出去看梅花了。”

霽長意瞥了一眼小孩兒，臉上並沒有多餘的感情，“嗯。”

衍塘看霽長意的神情，便知道他有話要說，於是拍了拍小孩兒，“我和哥哥有點餓了，能不能幫我們拿一點吃的過來？”

小孩兒看了看衍塘，點頭，“好！”

說著，便轉身跑了出去。

衍塘這才坐了下來，看著霽長意，“你找到什麽了？”

霽長意沒有回答，冷哼一聲，“我這幾日一直在尋找出路，你倒是過得逍遙自在。”

衍塘摸了摸鼻子，知道自己沒有什麽貢獻，又嘴硬，“那你找到了什麽線索？”

霽長意沈默了一會兒，就在衍塘以為他打算一直沈默下去的時候，霽長意才開口了。

“這個宅子……”霽長意頓了頓，擡眸看向衍塘，眸子裏是一片冰冷，“是一個死陣。”

死陣？

衍塘瞳孔微微放大，“你說死陣？”

霽長意低頭看著手邊的茶杯，“整個宅子，都位於死陣的當中，裏面的所有人，都是獻祭的鮮血。”

衍塘呆呆看著霽長意，“那……”

霽長意擡眸，看了一眼衍塘，神情肅然，“我們是外來者，並非死陣的一部分，這個秘境，是創建秘境的人的回憶。”

“我們要做的，只是毀掉整個秘境的陣眼，這個宅子的死陣，和我們沒有關系。”

衍塘猛地站起身，不敢置信，“那你的意思是，我們就看著宅子裏所有的人都去死？”

“對。”

衍塘所有的話都卡在了喉嚨裏，半晌，才怔怔開口，“你說什麽？”

“這棟宅子裏所要發生的事情，都是已經發生過的，我們沒辦法阻止，所以——”霽長意語氣裏是前所未有的決絕，“不要插手。”

衍塘卻沒有應聲。

半晌，門口傳來了噠噠噠的腳步聲，衍塘才回過神來。

小孩兒捧著一疊點心，走了過來，擡起手，露出一個笑容，遞到衍塘面前，“我拿了好多不同的點心，都很好吃的。”

衍塘看著面容秀氣的小孩兒，心頭閃過了無數的想法，伸手將盤子接過來，“謝謝。”

小孩兒眨了眨眼，看著衍塘，一歪頭，“哥哥不高興嗎？”

衍塘收斂起了臉上的神情，勾了勾唇，“沒有。”

小孩兒這才又笑了，“那我走了，娘親讓我過去習字了。”

衍塘輕輕頷首，摸了摸小孩兒的腦袋，“嗯，去吧。”

小孩兒轉身走了之後，衍塘坐了下來。

氣氛沈默下來。

霽長意看著衍塘，語氣加重，“不要心軟。”

衍塘垂眸，沒有開口。

天色已經沈了下來，整個宅子陷入了黑暗當中。

霽長意躺在床上，看著身側，背對著他的少年，雖然呼吸平穩，但是他知道，衍塘一定沒有睡著。

霽長意心頭纏繞著一絲郁氣，知道衍塘在想什麽，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。

直到明月當空的時候，宅子裏突然間傳來了一聲尖叫。

這一聲尖叫，就如同序曲，更多的尖叫和嘶吼聲傳來。

霽長意和衍塘同時翻身起來，對視一眼，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驚異。

陣法動了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  冷血無情霽長意（bushi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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